第二百六十五章 天涯何處無芳草

　　兩人回到大道醫館。
　　徐妙子身披壹件單衣，站在院子中，面帶不悅之色，望著二人。看樣子，雙手抱著肩膀，看樣子等了許久。
　　趙行摸了摸肚子，“晚上也不知吃了什麽，忽然肚子好痛，妳們先聊，我先去方便壹下。”說罷就離開。
　　範小刀心中暗罵，也摸了摸肚子，“真是的，趙行非要拉著去吃，我肚子也好痛，先去方便壹下，趙行等我……”
　　“站住！”
　　範小刀轉過身，嘿嘿壹笑，看著徐妙子。
　　“去哪裏了？”
　　“辦事！”
　　徐妙子道，“辦事？我看妳們兩個把我扔在這裏，去哪裏風流快活了吧？”
　　範小刀道：“徐姑娘，不要無理取鬧，這裏有十幾名守備軍，個個都是軍中精銳，有他們在，就算是頂尖殺手也靠近不了妳，沒人能傷得了妳。”
　　徐妙子雙目圓瞪，憤然道：“保護我，是妳們的職責，沒有我的同意，妳們不得擅自離開！”
　　徐妙子這種口氣，讓範小刀心中生出莫名的反感，他冷冷道：“徐姑娘，我們是六扇門的捕頭，不是總督府的護衛，更不是妳的仆人，保護妳雖是我們責任，但也不成成為妳胡攪蠻纏的借口。”
　　徐妙子大聲道，“我胡攪蠻纏了？我就是胡攪蠻纏，怎麽了？”
　　範小刀道：“夜了，徐姑娘若沒有別的事，早些休息了。”
　　徐妙子眼睛通紅，道：“範小刀，我恨妳！”
　　她轉身回房間，砰的壹聲，房門緊緊關閉。
　　範小刀站在原地，沈默無語。
　　當壹個女人說她恨妳的時候，心中大抵是喜歡妳的。
　　徐妙子能稱作江南第壹美女，人長得確實漂亮，但性格頑劣，又能作，還小性子，似乎跟傳聞中的不太壹樣啊！
　　範小刀正要回房，黃玉郎喊住了他，“範少俠！有事相告。”
　　範小刀問，“黃大夫，還沒有休息？”
　　黃玉郎看了壹眼天色，“老了，睡覺少。”說罷，領著範小刀來到後院。後院比前院小些，到處曬著草藥，在西廂處，有個黑色的小屋，正是黃玉郎的練藥房。
　　藥方內，有丹爐，還有些琉璃瓶、瓷瓶，邊上有兩個架子，上面放了壹些小白鼠、鴿子之類的，應該是測試藥性的活物。
　　黃玉郎指了指桌上，有幾只小白鼠，道：“今日，我用妳血液來試驗，發現妳血液內蘊有劇毒，餵食小白鼠，壹個時辰後，它們變得十分狂暴，雙目通紅，極具破壞性，兩個時辰之後，七竅流血而死。”
　　“有這等事？”
　　黃玉郎點頭道，“我很奇怪，人若中了這種毒，怕是連十天都活不了，可妳卻活了下來，而且跟常人無異，大概是玄元丹的作用吧。”
　　範小刀奇道：“玄元丹？”
　　黃玉郎道：“正是妳給我的那些紅色丹藥，我分析了其成分，應是天師府煉制的玄元丹，能壓制妳體內的毒素。”
　　“這個名字，我倒是頭壹次聽說。”
　　宋金剛給他這些丹藥時，並沒有告訴丹藥的名字，他也懶得去起壹個，這些年也就渾渾噩噩用了下來。
　　“這玄元丹用了三十多種草藥煉制而成，對寒毒確實有壓制的功效，但其中含有水銀、硫磺等物，若長期服用，亦能對經脈造成不可逆的損傷。玄元丹源自醫聖薛家的古方，據說是煉制極樂丹的必備之物。”
　　“極樂丹，長生丹？”
　　範小刀不止壹次聽過極樂丹，據說服用之後，可以延年益壽，去除百病，甚至有長生不老之功效，當年陛下正是沈迷於煉制此丹，才建立了太平道觀。
　　黃玉郎點了點頭，“不錯。據說二百年前，世間曾有過極樂長生丹，要煉制這種丹藥，需要用大量的玄元丹，配上壹種關鍵的藥草，可是這種藥草，早已失傳多年！”
　　範小刀愕然道：“妳說得，可是極樂草？”
　　黃玉郎點了點頭，“沒想到妳也聽過這種東西。當年天道降臨之後，餓殍遍野，世間有了極樂神教，在人間傳播極樂草，此物有致幻作用，服用之後，讓人沈迷於幻境無法自拔，長期服用之後，人會變得易怒、暴躁，甚至身體也會發生變異。但是，當年醫聖、毒聖兩位神醫，潛心研究後發現，極樂草若稍加改良，合理運用，可以延年益壽，甚至長生不老的作用，當時醫聖煉制出壹枚極樂丹，引起了壹場江湖大亂，後來極樂丹便不知所蹤，不過煉制的方子，卻流傳了下來。”
　　範小刀道：“據我所知，世間早已沒有了極樂草！”
　　黃玉郎繼續道，“不錯。當時極樂草肆虐，幾乎釀成大禍，理宗皇帝登基之後，天下滅除極樂草，據說唯壹有極樂草的地方，只有定州城。”
　　範小刀道：“可是，定州城不是在壹夜之間消失不見了嗎？”
　　二百年前，隱陽大火案、定州城失蹤案，理宗皇帝壹夜暴斃案，被稱作三大奇案，至今仍是眾說紛紜。
　　那是壹個混亂的時代。
　　也是英雄輩出的時代。
　　更是神話與傳說共存的時代。
　　定州城失蹤，據說是壹位絕世高人，用壹種非人間的陣法，將定州城轉移到了另外的空間之中，從而與世隔絕。
　　範小刀也不怎麽相信這種說法，不過自從在定國寺下，見到了“神殿”之後，他便不再懷疑，人間真有這種力量。
　　黃玉郎道：“這些年來，太平公主之所以深受陛下寵信，除了幫陛下煉丹之外，還有壹個任務，便是尋找失蹤的定州城。而傳說中，唯壹知道並且去過定州城的，只有魔教教主。”
　　範小刀心中大驚。
　　原來如此。
　　壹枝花在六扇門大牢之中，壹關就是六十年，陛下卻始終不肯殺死他，原來是想從他身上尋找定州城的下落。
　　要極樂丹，必須要有極樂草。
　　要極樂草，則要找到定州城。
　　從黃玉郎口中得知，壹枝花是唯壹壹個知道定州城方位之人。
　　範小刀問：“我體內的寒毒，能解嗎？”
　　黃玉郎長嘆壹聲，“老夫學醫這麽多年，以妳的身體情況，按理說，早已死去，可是如今妳依舊活蹦亂跳的，著實令人看不懂啊，看不懂。”
　　他壹連說了幾個看不懂，“若能找到極樂草，或許可以解。老夫遊歷天下那麽多年，其中壹個目的便是要尋找極樂草，直到十年前，徹底放棄了這個念頭。極樂草這種東西，或許本來就不該存在於世間！”
　　“不過，看到妳之後，我又生出了壹種新的念頭。”
　　範小刀問：“什麽念頭？”
　　黃玉郎道：“我懷疑，妳的體內，就中有極樂草之毒，也只有如此，才能解釋，妳為何身中寒毒，卻壹直相安無事。不過，也只是懷疑而已。所以，我想跟妳再要壹碗血！”
　　範小刀無語。
　　“繞來繞去，說了這麽多，敢情還是為了這個啊？”
　　不過，忽然壹個念頭閃過。
　　二十年前，天下那個傳言，太平道觀的道士，要用陛下親生骨肉的血做鼎爐，來煉制長生不老藥，會不會也與此有關？
　　想到此，範小刀不由心生寒栗。
　　黃玉郎道：“我也只是懷疑而已，當年妳娘之事，我壹直心懷愧疚，如今又遇到妳，說明冥冥之中，自有定數。妳體內的毒，玄元丹只能壓制，卻不能根治，應該還有別的解法，我已經決定，要重出江湖，遊歷天下，尋找解妳體內之毒的方法！等我找到解毒之法，自然會去找妳！”
　　範小刀肅然起敬，朝他深深鞠躬。
　　回到房間，範小刀翻來覆去睡不著。這次巢州之行，無意間闖入了大道醫館，又遇到了當年為自己接生的神醫。雖然已經遠離了京城，但似乎冥冥之中，有壹種力量，又將他與京城之事牽扯在了壹起。
　　他的身世。
　　他娘的死因。
　　埋伏算計宋金剛的兇手。
　　還有宋金剛留給自己的遺產。
　　這些事，如壹團亂麻，糾纏在壹起，看似有個線頭，可壹旦深究下去，總會陷入壹種死結。
　　要解開謎團，還是要想辦法，盡快回到京城！
　　……
　　次日壹早，徐妙子便要嚷嚷著回金陵。
　　在巢州修養了兩三日，她的病情已經好了許多，而且總督府的車隊也來到了醫館，若不會去，怕是總督大人要擔心了。
　　範小刀、趙行二人辭別黃玉郎，也隨車隊壹起回去。
　　壹路上，徐妙子都在生範小刀的氣，故意躲在車中，不跟二人見面。到了正午時，壹名護衛正要分給二人食物，卻被徐妙子喊住。
　　“人家是六扇門的捕頭，又不是總督府的人，咱們總督府的糧食，難道不用花錢嗎？”
　　護衛聞言，頗不好意思的看了二人壹眼，範小刀擺了擺手，表示沒關系。趙行道，“看來這仇不輕啊，昨天妳也沒說什麽話啊？”
　　“妳又偷聽？”
　　“誰讓妳不小點聲？”
　　到了長江對口，早有官船等在那邊，那護衛來到二人身前，“範捕頭，大小姐吩咐，請兩位另想辦法渡江！”
　　趙行道：“這女人，不能得罪啊。”
　　範小刀心中也有氣，過分了啊！要不是他拼死拼活護住徐妙子，徐妙子此刻早已喝了幾大碗孟婆湯了，沒想到這女子如此小心眼，還這麽記仇，“不礙事，我們自己想辦法。”
　　待徐妙子過江之後，範小刀又找到了先前載二人渡河的夫婦。船夫道，“我剛才看到前兩天跟妳私奔的那位姑娘了，四周有官兵護衛，那派頭、那陣勢，小夥子，妳拐得女子，來頭可不小啊，應該是縣太爺的姑娘吧？”
　　範小刀道：“可不是咋滴？”
　　船夫道：“妳拐走了縣太爺的女兒，膽子可不小啊，現在沒事，算妳命大，小夥子，那種大官，最是看中名聲，妳小子看開點，成不了就成不了，天涯何處無芳草，何必單戀壹枝花？”
　　範小刀只得苦笑。
　　這妥妥地人生導師啊！
　　倒是那船婆子道，“行了，沒看到小夥子心情不好嗎，少說兩句吧！”
　　範小刀、趙行渡江後，緊趕慢趕，終於趕上了車隊。
　　次日正午，車隊抵達金陵。
　　有守備軍和總督府護衛保護，壹路上倒也沒遇到什麽麻煩。早有快馬通知到了城中，總督徐亭早已在城門處等候。
　　範小刀、趙行二人下馬行禮。
　　徐亭道：“範捕頭、趙賢侄，辛苦二位了。”
　　兩人道：“職責所在，幸不辱命！”
　　徐妙子壹下馬車，看到父親站在門口，眼睛通紅，撲在徐亭懷中，嗚得壹聲哭了起來，弄得徐亭有些尷尬。
　　徐妙子道：“父親，這範小刀壹路上，多次欺侮我，妳快些把他抓起來，革掉他的官職！”
　　兩人楞在原地！